3.禅意意象堆叠

如果说湖心庙宇是成功的创意，那么接下来的意象展示则有不少败笔。

两位和尚日常使用的小船上画着许多图案，有莲花，有飞天，就连木台与湖水相接的地方也画上了双龙。或许有人看来这些地方颇为别致，细节丰富，但这些图案实在炫目，在色调上已然破坏了空间意境。

 

 

而在【秋】的段落中，老和尚让小和尚在木台刻下经文，又使用不同的染料将经文涂抹，这样的设计有些多此一举，五颜六色的效果还不如墨水直接写成。

 

 

除此之外，剧情之中也有几处突兀与割裂。

在【秋】中，老和尚看见小和尚试图自杀，于是持竹条鞭挞，接着我们看到了这样一幕，小和尚的背后血条斑斑，被吊在房梁上。禅宗中确实有当头棒喝的说法，但电影中的处理手法，直接将寺庙变成了刑房，同样破坏空间。

老和尚看见小和尚被警察带走，凭借自己的意念让小船无法前行，让不远处的门自动开启关闭，展现了一些神奇，也许让观众得到了趣味，但看来依然奇怪，因为整部电影的拍摄手法是写实的，此处忽然跑偏——没想到，老和尚你居然会法术，难怪人家姑娘有病不看医生，来找你呢！

在【冬】的段落中，小和尚刑满归来，整理屋子时发现了一本经书，我本以为此书会写小和尚的身世来历之类，没想到居然是一本武功秘籍，小和尚照着经书练习，从一个刑满释放人员变为身体素质颇为不错的少林武僧。再次跑偏——没想到，小和尚你师傅还给你留了本武学秘籍，可惜没早点练，精力有地方发泄可能也就不会跟着女施主跑了！

 

 

以上意象和情节都可看作是禅意的堆叠，只是让人颇觉有奇怪和不妥之处罢了。

4.大量留白

此片中，有大量的空镜，用以展示环境和故事氛围，同时，人物台词也并不多，避免了啰嗦与说教，可以说在拍摄和文本上，两者形成照应，给出了大量的留白，令人有回味悠长之感。

 

 

 

 

这是视觉和听觉所带来的直观感受，本片中还有着另外一种留白，即极大的联想空间。

老和尚的经历，小和尚的身世，病女的病历，小和尚离开之后在尘世的遭遇，小和尚的妻子是不是就是病女，小和尚在狱中的生活，又一春中，新来的小和尚的身世，新来的小和尚是否也会像小和尚一样，重蹈人性欲望的覆辙……

本片有极大的联想空间，每一段单独拎出来都可以成为一段事故，但导演金基德偏偏都不拍，只拍了他所创造的这个独特空间，让时间自然更迭，令观众自由联想。

5.佛法与人性

在传统儒家思想中，主张的是“人之初，性本善”，但金基德在本片中的主张是“性恶论”，人在孩童混沌之时并没有明显的善恶观念，因此在【春】与【又一春】中，我们看到小和尚玩弄动物的行为，他们都在进行着一种无意识的恶，仅仅是游戏取乐，就像野兽抓到垂死的猎物，要先玩弄一番。

而老和尚交给小和尚明辨善恶的方式则是，让小和尚感受与动物同样的痛苦，从而使他理解痛苦，进而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恶行。一旦明辨了善恶，人便在智力与情感上高级于野兽。

但金基德又进一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：宗教并非万能，佛法也仅仅是法律与道德之外的补充。正是因为这样，我们看到了长大成人的小和尚无论如何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欲望，与病女野合交媾，【夏】中，人的本能欲望压制佛法，占据了上风。

在不同的季节，我们能够看到佛法与人性的相互缠斗。到了【秋】，人性与佛法的缠斗达到了最具戏剧性的高潮。小和尚于尘世归来，为了爱成了杀人犯，变得面目狰狞，又企图以自杀完成解脱，非常丑陋，而老和尚又通过说教、鞭打、体罚等方式试图度化他，令他平静。最终小和尚筋疲力尽沉沉睡去，被警察带走。佛法与人性在某种程度上达到了平衡，而让法律来惩罚他的罪孽。

到了【冬】，曾经的小和尚完全步入中年，在无意中犯了错，蒙面女人掉进他在冰湖凿开的井，他脱掉衣服，在身上绑上石头行走，以苦行惩戒自己，没有侥幸心理。此时，佛法已令他平和，彻底压制了人性中的恶劣。

但故事并未结束，佛法与人性的交战依然另一个小和尚的身上延续，观众仿佛陷入了一个逃不掉的人性怪圈，善恶交缠，生生不息，无休无止。

6.多层趣味

基于以上，我们在电影《春夏秋冬又一春》中可以窥见四层趣味。

其一，来自视觉与影像。四季变幻，光线明暗、植物色泽也随之变化，湖光山色，晴天、阴天、雨天、雪天又各有其美，给人以极大的视觉美感体验。而各种禅意意象的堆叠，且不论其好坏，也颇有韵味，湖心庙宇，无墙之门，狗鸡猫蛇……

其二，不同季节与人生的不同阶段相互照应，形成一种互文。以季节属性配合人生际遇进行叙事，则是剧情和故事上的巧思，又是一层趣味。

其三，季节更迭的同时，我们又见证着人的本性与宗教的交缠争斗。时而本性压制佛法，时而佛法压制本性，此间争斗无休无止，放诸四海皆为适用，犹如寓言一般。

其四，大量留白所给予观众的联想空间。创造一个看似与世隔绝的独特空间，让故事发生此处，其他所有的由来与后续交给观看的人去想，这是导演的设计与刻意为之，也达到了某种效果。

种种趣味重叠，相互辉映，成就了本片的质感，亦遮盖了影片中的诸多瑕疵之处，在众多韩国电影中独树一帜，成为一种特别的存在。